现如今屏幕上充斥着各色男明星形象,随处可见“迷妹”对“小鲜肉”狂热的现象,无疑“男色”已经成为重要的消费对象。本文以网络空间中消费男性身体的现状,以及性别话语中的男性气质变化来对当前的“男色消费”做出分析,并将其置于消费文化的语境中,探讨当男性被置于公众的视觉之下时,女性对男性的“审美与消费”是否意味着“女权主义”的一大进步?在这种“男色消费”中是否存在着权力关系的操纵?研究发现“男色消费”确实体现了女性话语权的提升,但也并不具备鲜明的女权主义色彩。这种消费仍然是受制于资本力量的控制,是一种形象工业制造的狂欢与虚拟意识的显现。本篇文章转载自Tillery(略有删改)
关键词:“男色消费”;性别话语;消费社会
被消费的男性身体
随着“男色消费”的兴起,男性的身体开始走向前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广告、影视以及女性的日常话语中。“小鲜肉”中的“肉”字本身其实就带有对身体意淫的味道,而迎合这种对身体的“凝视”,越来越多的商业集团开始运用“男色”创造资本,在屏幕上的“男色”既有所谓的硬汉形象,也有当前长相普遍趋向中性化、秀气的小鲜肉。
中国的男色消费其实古就有之,但多由男性为主导且较为隐晦,厉来对“男色”的谈论多是在文学作品中,还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消费”。相较于男色而言,处在男权社会中的女性则是作为一个显而易见的被“凝视”的对象,不管是曾经的“三寸金莲”“环肥燕瘦”“闭月羞花”到网络时代不计其数的网红脸,都是以男性作为审美主体,甚至在视觉的冲击下,女性也开始用这一套建立起来的“标准审美”来凝视自己。在福柯看来,观看者通过“凝视”来建构自身的主体地位,被观看者的行为和心理就会在被“凝视”的过程中受到“规训”,会被动地接受和内化观看者的价值判断。处于男权社会文化体系中的女性如同“全景敞视监狱”里被凝视的囚禁者,男性则是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的凝视者。
而当前将男性身体公然放在消费空间中,女性对男性身体的追捧也更为堂而皇之。在广告或是影视剧中,开始出现许多男性赤裸的身体和挑逗性的行为,吸引着观众去关注男性身体本身。因而当前“小鲜肉”的演技一直被诟病,但却仍有大量的关注者,她们消费的正是这些男性的“颜”,对于我身边痴迷于“小鲜肉”的朋友而言,“电影中截下来每个屏都是画报”是吸引她们目光的重要要素。由此也产生了许多诸如“手控”“腿控”“臀控”这类特指关注于身体的某一个细节部位的粉。
可见,当前的“男色消费”占据了以往“女色消费”的半壁江山,女性在这一消费中作为主体并且细细地“凝视”着作为客体的男性。对于荧幕上的明星而言,他们的身体被商业机构运用各种技术形成视觉符号,并且将其身体作为一种有色相的肉体进行贩卖,满足消费者的意愿。我们可以看到在许多“小鲜肉”主演的作品中,摄影给我们展现的一种对男性身体的细节化描写,甚至是带有妩媚挑逗的意味,则展现了对男性身体细致的观看。在女性对男色进行消费的过程中,大众媒体打造出的吸引女性的男性形象,产生的对视觉的崇拜,也“凝视”着现实中的男性,而男性自身也进行自我凝视。如女性对男性的“时尚品味”的要求、出现的对各种“直男审美”或是“油腻中年大叔”的嘲讽,无不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男性对自身进行规训,“在消费文化中,身体既是一种消费品,也是一种感官时尚的现实存在”。
“消费”背后的性别话语
“男色消费”无疑借助媒介的力量得以盛行,早期出现的各种选秀节目观众大多是女性,比如曾红极一时的“快乐男声”“加油吧,好男儿”而这些节目将男性置于大众的视线中,并且制造方给了女性足够的投票权,选手极力讨好女性评委以及电视机前的女性,而女性也开始欣赏男色、对这些男性评头论足。当前出现的这些始于“男色消费”的性别话语中也体现着对男性气质的“审视”,“暖男”“小鲜肉”等无不是一种女性借由网络空间对男性的“审美”话语的表达。话语是建构知识客体、社会主体和自我形式的重要形式,人们在使用话语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承认话语所表达的内在价值,也就是被话语形式价值内化由男色消费而衍生的性别话语体现了对性别关系的表达,也是对性别地位和意识的描述。
“暖男”这一词是女性对好男人的定义,其基本的指向是温柔顾家的、体贴关心女性、能够同女性交流情感问题。2011年热播的台湾偶像剧《我可能不会爱你》中的李大仁甚至成为“暖男”的代名词,相较于传统的男性话语而言,“暖男”这一男性形象的定义意味着女性从被定义,被框定在传统的责任话语内转向对自身需求的的肯定,要求被包容、被理解。
一方面“暖男”是以女性为主体对男性的表达,体现了在传统话语中女性意识的觉醒。另一方面,“暖男”体现了对以往的“男性气质”的挑战,不管是对于阴柔气质社会还是阳刚气质社会,对性别划分基本遵守较为相似的轨迹:男性被要求更多的家庭之外的成就,被认为是竞争的、刚强的、自信的,而女性则被认为更关注家庭生活,是谦和的、温柔的、感性的。这种二元对立的性别气质划分在当前的性别话语中遭到了挑战,影视剧中的“暖男”多是生活比较精致、温柔体贴的形象,如《失恋33天》中的“王小贱”甚至具有一些女性化的特征。在这一话语的表达中,女性对男性的审视并不依传统话语中“男子气概”“大丈夫”这一类的标准。与此同时,认为性格比较温婉秀气、心思细腻的男孩子就是懦弱胆小的刻板印象在某种程度上得到改善,这对男性而言也是一种解放。从这一点来看,“暖男”确实展现了一种“性别气质双性化”的潮流。
如果说“暖男”是更趋向日常生活行为对“男色”的一种话语表达,那么“小鲜肉”则带有明显幻想的性质,“小鲜肉”的形象出现于屏幕上,与暖男相似的是其展现了性格温和、阳光的形象,而更进一步的是,在视觉上满足女性的欲望,他们普遍有高颜值、更具有观赏力,并且现在多数“小鲜肉”展现的是一种不具备攻击性的美,趋向中性阴柔之美。其实类似于传统男性对“小鸟依人”的喜爱,“小鲜肉”的“年轻”“俊朗姣好的外表”“纯洁”也是许多女性心中对年轻活力、趋向阴柔之美的追求与喜爱。或许可以猜想,传统生活与经济压力之下的女性会归顺于强有力的男性形象之下,而当女性的经济压力减轻的情况下,一种不会产生威胁、更加舒适的两性关系更容易被接受的,那么“暖男”与“小鲜肉”的外在打造则是迎合了这种女性审美。
康奈尔提到,“当维护男权制的条件变化了的时候,特定男性气质的统治地位的基础也就随之动摇了。新的集团可能会挑战旧有的模式建立起新的霸权。任何群体的男性统治都可能遭到女性的挑战。这样,男性霸权就会是一种历史性的可以变化的关系”。如果说旧有的关于性别气质的定义是建立男性霸权的一个规范,那么新兴的起源于“男色消费”前提的性别话语则反映了一种对传统性别气质的挑战,就“暖男”“小鲜肉”或是对“直男审美”的批判话语,确实都体现了网络空间中女性对男性审美的话语权的崛起,不仅在于这样的话语本身,更是“从文本本身的到现实生活中对主体规范与驯服,在这个开放的网络中,形成女性主体和男性主体间的隔空对话”。
但同时,从整个社会环境看来,“暖男”符号出现的同时,几乎被等同使用的“云备胎”“剩女的福音”这类词语隐藏了另一层文本,其包含着对男性地位弱化、女性欲望的假想。以前的“娘”“懦弱”这类词语虽然没有被提及,但是在这些对“暖男”的负面替代词中,可以看出对男性地位弱化的焦虑,而女性对“暖男”形象的期待与想象则是将寻求“纯真爱情”外化为寻求一个包容保护自己的理想形象。此外,“暖男”这个词语本身其实谈不上对以往男性气质的颠覆。按照康奈尔对男性气质中关系的表述,代表着男权制规范的男性处于掌握权力的位置,体现的是支配性的男性气质,但因为不可能所有男性都符合这种支配性男性所具有的规范,另一种即共谋性的男性气质不具备这样的规范但却能从支配性中得到好处。简单来说,他们不为男权制冲锋陷阵,但却可以从女性的整体依附中获得好处。
“许多从男权制中获得好处的男人也同样尊重他们的妻子和母亲,从不对女性动粗,做着他们习惯了的一份家务,把工资交给家里,他们的行为很容易使人相信女性主义者一定是过于左倾激进了”
当“暖男”符号代表着男性自我形象的规范、对女性的尊重的同时,女性也幻想着这样一个温和体贴包容自己的男性,但现实中的男性“暖男”的行为却并不一定出于性别平等的前提之下,这种性别关系或许仍然是处于男权规制之下。我们不能肯定地说“暖男”展现的就是一种“共谋性的男性气质”但起码不能忽视在整个社会环境中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另外,“小鲜肉”形象的塑造与其背后的形象工业息息相关,女性的“男色消费”与“消费”密不可分,伴随着粉丝经济,带来的可能是女性集体无意识的狂欢,这一点将会在下一部分分析。
总的来说,不论是“暖男”还是“小鲜肉”确实有促进性别之间平等对话的一面,但是在实际的社会环境中,由于网络词语所具有的流动性,也使其隐性文本呈现与意义背离的趋势。此外,社会现实与媒介的仿真环境仍然具有差别,当这类话语被赋予在“男色消费”的形象工业之中,则两性之间依然存在性别区隔。
消费语境中的“男色消费”
1.商品化身体交换
“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有一种比其他一切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负载了更沉重的内涵。这便是身体。”
如果说中国传统社会中生活在礼教束缚之下的女性的身体是男性规训的象征,那么消费社会则赋予了“身体”全新的内涵以及性解放的符号,但同时却也潜藏更隐蔽的权力关系。身体在各种广告、时尚、大众文化中出现,接受着大众的凝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又为身体赋予了一种对健康、青春、阳刚/阴柔之气的追求。“美”成为消费社会所制造的视觉盛宴,但其实“美”的真实在消费社会中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形成由资本主导的文化生产和个体主导审美实践之间的配合。资本强而个体弱,因此导致在资本流动的过程中由其主导、控制与诱惑而形成一个以形象生产、形象消费为目的的乐此不彼的系统,即形象工业。
而消费社会对身体的使用则与其呈现惊人的相似,不论是以往的“女色消费”或是现今的“男色消费”都以一种规训化的样式生产,“小鲜肉”所具有的性格、气质迎合女性的理想,亦或是荧幕上对暖男的塑造也是全能完美型的理想形象,外在形象的包装则更是呈现标准化与商品化。视觉上对这类男性形象的建构,使得无论是女性或是男性以其作为身体的镜像,甚至是对自我进行监控审视,并且这类“男色”所构建出的精致的打扮无一导向了社会对时尚、消费的需求。这无形中为资本家又换取了大量的注意力,而紧接着一个个身体进入到消费的行列之中,“男色营销”“粉丝经济”正是利用身体资本攫取大量的利润,第一部分谈及的“男色广告”也是如此。
作为形象工业的“男色消费”体现的对颜值、时尚的倚重,将社会的眼光凝视于个体的身体塑造上,迫使个体皈依于形象工业的系统中。这实际上消解了身体本身的意义,但在消费文化下却出现了大量以“身体美学”为名义的对身体的消费,但却没有关注到身体美学所言“身体是一个身心相融,并与外在环境互动共生的生命有机体,是一个体现人性之根本含混性的活生生的、感觉着的、有意识的身体”而是具有鲜明的资本生产的目的。消费在身体上进行的操作就像在“处女地”和“殖民地”上进行的操作,身体得到的投入,为的就是使它能够结出果实。当前的男色消费作为形象工业的一部分存在,不论是站在舞台上的“小鲜肉”还是性别话语中所展现的男色,或是始于“男色”话语的生活中个人的身体打造,无一不是规制于消费文化之下的集体无意识生产。
2.女权话语的体现?
在第二部分中我已经提到,一些关于性别的话语确实体现了女性话语的崛起,然而就其话语本身而言,隐性文本仍然有服从既有秩序的一面。倘放在整个媒介环境中,媒介与商业资本合力塑造的这一“颜值当道”的“男色消费”实则为女性提供了一个仿真环境,在消费男色的同时,消费着由其延伸的产品。不管是韩剧还是国内偶像剧所展现的男性形象趋于完美与理想,实则是女性自己对现实中缺失的一份寻找,是一种在虚拟现实中寻梦的表现,包含着对男性的期待与幻想也包括对自我地位的一种认同。
但现实是,这种女性话语并不完全代表女权,男性身体被消费与此前女权主义所抨击的对女性身体的消费如出一辙,看似消费社会带来的是将男性与女性身体一同物化,模糊了两者之间的边界,但是虚拟世界所构建的集体的无意识仍然服从于既有秩序,服从于消费社会的逻辑。在公共场合中迷妹们对明星的追捧,一大堆所谓的“老婆粉”“女友粉”的出现不仅体现了对男性的消费,同时也将自身置于一种仪式性的狂欢之中。
另外,我们会发现当迷妹们追捧这些外表清秀的、体现阴柔之美的小鲜肉的同时,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有人对其偶像的外表提出“柔”“女性化”这样的评价时,她们往往会回应“他其实很man的”或是“他可是个爷们”,这是我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过的典型的评价。外表本身所展现的不具有支配性意味的男性气质在视觉上被欣赏的同时,在现实中可能仍然不被接受。在这一点上,从具有“小鲜肉”特点的体育男明星的走红可以看出,传统关于男性气质的话语仍然没有消失,如宁泽涛曾因其“小鲜肉”的外表红遍中国,更是获取了一批“胸粉”,曾经身边一位张继科的迷妹说,“就喜欢他这种迷人的外表,还有赛场上的爆发力”。女性在欣赏俊美的外表的同时也关注于其本身所带有的传统男性力量,而体育无疑给身体本身添加了一层资本。
看似女性不受约束开始以一种高调的姿态宣称对男性进行审视、对男性“颜值”高度追捧,这种“男色消费”中带有与传统男性气质不尽相同的东西,对男性或是女性而言都体现了一种回归与解放。但与此同时,媒介中的信息与符号为我们提供的这种“超真实”却并不能完全代表真实女权话语,现实生活中仍然存在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媒介环境与资本的合力产生的女权的乌托邦实际上可能使得女权主义在网络环境中被消解,而成为消费主义的控制者。“拟像与仿真的东西因为大规模地类型化而取代了真实和原初的东西,世界因而变得拟像了。”
结语
综上来看,当前的“男色消费”的形象工业依照对身体的一整套标准化的模式进行攫取利润,“男色消费”所体现的性别话语如“暖男”“小鲜肉”等确实展现了网络空间中的女性话语,同时这种不同于以往的“男性气质”对性别的认同与性别间对话具有积极意义。但需要注意的是,“男色消费”仍然是基于网络空间产生的一种拟象化的世界的消费,其生产的主要推力仍然是背后的资本运作,而在现实中可能造成的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狂欢,甚至是更加严重的性别区隔。